专访丨李宝臣我国饮食在很长时间里都伴随着身份的夸耀

放大字体  缩小字体 2019-12-20 07:16:30  阅读:5769+ 来源:自媒体 作者:责任编辑NO。蔡彩根0465

原标题:专访丨李宝臣:中国饮食在很长时间里都伴随着身份的炫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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丨新京报记者 何安安

一个月前,米其林指南公布了首版北京米其林指南“必比登推介”餐厅名单,包括北京特色的豆汁、爆肚、涮肉等,以及东南亚菜和浙江台州菜总计15家餐厅被列入榜单。一石激起千层浪,这一榜单一度激起了网络热议,“失望”、“不懂北京”、“‘逐臭’美食思维”、“水土不服”、“翻车了”等质疑性评价成为焦点话题。

事实上,这份号称“旨在表彰那些以人均200元人民币以内,提供高品质菜肴的餐馆”,主推“亲民”和“接地气”的“必比登推介”,很大程度上分担了十天之后,也就是11月28日正式公布的《米其林指南2020北京》“米其林星级餐厅推介”火力。在后一份正式榜单之中,唯一一家入选最高等级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新荣记

(新源南路)

是台州菜,两家米其林二星餐厅,京兆尹是素菜馆、屋里厢是上海本帮菜馆,只有二十家米其林一星餐厅中才有北京菜的身影,却又被烤鸭霸榜。

11月28日,《米其林指南2020北京》发布。

谈及美食这个话题,往往比别的话题更加具有争议性——毕竟吃这件事,和每个人的生活最为相关,而中国人爱吃,称得上世界公认。也难怪连外国人都会认为,“英国人聊天时常用谈论天气开头,而中国人打招呼常常会说:‘你吃了吗?’”聊吃说吃,更是话题广泛。显然,除了味蕾和视觉上的享受,文字和话语中的美食也每每令人口舌生津,心驰神往。

那么,饮食究竟对我们意味着什么?到底什么才能代表“北京菜”?我们谈论一个地方的饮食文化,到底应该谈论什么?豆汁儿、爆肚、卤煮等过去的北京街头小吃,能否代表今天北京美食的主流?带着这一系列问题,新京报记者特地拜访了北京社科院研究员李宝臣,他不单单是明史专家,还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北京吃主。

就在上个月,李宝臣所著的《食道世风四讲:谈吃与耳餐》经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,在这本脱胎于饮食讲座的书中,他分享了自己的美食体验,从日常饮食到食摊名馆、清宫御膳,读来颇有意趣,令人耳目一新。

《食道世风四讲:谈吃与耳餐》,李宝臣著,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11月版。

中国饮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伴随着身份的炫耀

新京报:11月18日,米其林指南首先公布了首版北京米其林指南“必比登推介”餐厅名单,也由此引发了极大的争议。其中一大争议焦点,就是像豆汁、卤煮这样“高挑战指数”的传统地方小吃入选是否合适,甚至有人认为米其林北京评选是“逐臭”美食思维。你如何看待这些争议?

李宝臣:米其林其实是一种评价体系,它本身并不经营餐饮。实际上,米其林

(所评价的)

是外国人眼中的异国美食,他们喜欢什么,是人家的事儿。咱大可不必因为他们评价了什么,入选了什么,就特别当回事儿,你平常该吃什么还吃什么,你喜欢什么还喜欢什么。在我新出的《食道世风四讲》这本书里,我一再强调,美食没有统一的标准,谁是标准?自己就是标准。

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,中国都属于食物短缺的民族,而这造就了中国人的杂食。中国烹饪独步世界,乃是食物经常性短缺条件下,先民殚精竭虑、牺牲生命、倾注民族智慧的结果。我们把世界上可以吃的东西,基本都给搜罗出来。

李宝臣,北京文史馆馆员,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研究员,198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,主要从事明清史研究工作,侧重于明清政治制度史、礼制制度史、北京史以及京师文化。著有《文化冲撞中的制度惯性》《礼不远人》《明北京》等专著。

豆汁儿、卤煮这些食物,进了米其林推荐,也不能够身价百倍,寻常食品仍是寻常食品。豆汁儿从乾隆年间就有,它是中国人食物短缺的产物,绿豆提取淀粉以后剩下的汤舍不得倒,放在缸里发酵了,一喝还行。后来乾隆知道了这件事,派人来调查这种东西是否洁净,调查结果还可以,因此豆汁儿也被引入了宫廷。现在好些人吹捧豆汁儿,包括说乾隆爱喝豆汁儿之类的,但直到今天,豆汁儿也没离开北京,成为真正通行全国的美食。咱们不必因为某些东西入选了一个评价体系,就感到愤怒。说到底,吃喝口感乃身内之物,谁也替代不了谁。

新京报:有不少网友认为,伴随着经济的发展,人们对于口味和食材的追求都发生了变化,像豆汁儿、卤煮等传统小吃,已经不能代表今天的饮食文化,你怎么看?

李宝臣:

过去老北京常讲一句话,“我吃过”,“我见过”。正是因为食物短缺,饮食脱离了延续生命的本意,变成了一种炫耀。吃其实就是一种口感、味道的体验,为什么在过去会把吃过当作炫耀的第一位?这就跟我们现在的旅游一样,上车睡觉、下车照相,实际上遛的就是眼睛。过去,很多人处在饥饿的边缘,很多东西没见过,更没吃过。我们经常说东西好吃,其实并不是因为它真的特别好吃,而是因为贵。中国饮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伴随着身份的炫耀,别人吃不上的东西,你吃上了,它就非同一般,然后你就可以把它当成是个人炫耀的资本。

普通百姓吃什么?一年到头很少能吃几回肉,平常的饮食,菜以咸菜为主,到了夏天,时令新鲜菜特别多,就以生拌为主,做熟了就是熬菜。一般家庭,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炒菜,平时是吃不上的。穷人过日子,如果不打小就精打细算,把食物的营养成分都搜罗殆尽,穷人很难活下去。

今天已经不存在这种问题了。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,人们彻底从饥饿中逃出去了,食物也是五花八门。以前你生长在一个地方,只能够吃本地的物产,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“水土”指的就是本地物产。因为当时的保鲜、物流都不那么充分,想要品尝异地风味,只能靠旅行。但在今天,只要你有一定的经济基础,愿意在这方面花费,那么你想吃什么,你就能吃什么,这在过去是很难想象的。

举个例子,黄花鱼在清代叫石首鱼,北京人吃的石首鱼产自渤海。渤海离北京不算远,但即便这样,作为贡品,石首鱼每年阴历三月底四月初捕捞,然后迅速送往北京,到了北京都是臭的。过去保鲜只能靠天然冰,没有很好的方法真正做到冷冻。过去人们吃腊肉、吃火腿,你跟谁交情不错,到浙江买一只金华火腿带回来,这是馈赠佳品。但在今天,你送人家一只火腿,人家未必愿意接受,接受了也不见得要吃。

黄花鱼生于东海中,鱼头中有两颗坚硬的石头,叫耳石,故又名石首鱼。

不必说今天,即便是过去,这些

(豆汁儿、卤煮等)

街头食品也有很多人不吃。比如我算是老北京人,但我自幼就没喝过豆汁儿,是因为过去我们家家教甚严,禁止我们兄弟姐妹吃街上的食品,我父亲认为那些东西极不卫生。我的父母包括身边的许多朋友,都是老北京人,基本上也没有人喝豆汁儿,卤煮也好,爆肚儿也好,他们并不吃。

北京的饮食四方荟萃,

历史上绝对没有“北京菜”一说

新京报:我注意到上榜星级餐厅中北京老字号只有萃华楼一家,二十家一星餐厅里,除了大董、京雅堂等少数几家之外,其余的都不是北京菜。日常生活中,大家提起北京菜,也大多以老北京传统小吃为主。

李宝臣:把“北京菜”作为一个菜系推广,我认为不妥。北京这座城市,自元朝大都成为都城以后,它的饮食就是四方荟萃的。现在我们讲菜系、菜肴,肯定说的不是平常吃的东西,而是那些具有宴会性质的菜品、名品。自元朝一直到清代,绝对没有“北京菜”一说。但我们说吃在北京,因为北京什么菜系都有。北京菜是各路菜肴的盟主,不是一路诸侯。

实际上,地方特色饮食越突出的地方,地域就越小。而正是因为地域小,它的饮食文化才更加纯粹,更加传统。从这一点上来说,北京做不到。元明清时期,大部分官员都通过科举,集中在北京,科举时代汇聚四方人才,也带来了各地的饮食。

自元大都开始,北京就是一个开放的城市,从来不拒绝各方美食。比如说有一位史学家写过一本书叫《旧京遗事》,里面提到当时京城凡是要做宴席,以请苏帮厨人为最好。如果请不到苏帮,也要请浙帮

(厨人)

,说明在明代的北京,苏州系统的厨邦已经形成了规模。所以将誉满宫廷内外的苏造肉

(老北京地方传统小吃之一)

,说成是乾隆南巡时才传入北京,就太可笑了。

《旧京遗事》,(明)史玄撰,北京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。

新京报:似乎日常生活中,提起北京菜,首当其冲就是烤鸭。你在《食道世风四讲》一书中也专门用了一个小节来讲述烤鸭,而且特别提到了其实烤鸭这个名字流传时间不过七八十年?

李宝臣:烤鸭这个名字的流传不过七十年上下,我小时候都叫烧鸭子。现在的烤鸭,严格来说,填鸭、制胚、烤制比过去更加规范了,但现在我们吃的烤鸭,没有一家能做到鸭子出炉,立刻上手片鸭的。比如大董的烤鸭,大董的创办人出自全聚德,只是它烤制的时间比全聚德多一些,更符合西洋人不愿意吃太油的东西(的习惯)——烤制的时间长,皮下脂肪流失的就多。烤鸭的风味,讲究的是出炉以后立刻片制,热饼热鸭,才能让味道达到极致。

烤鸭有一个特点,不能回炉,而且鸭子一凉,腥气就飘出,风味全无。我小时候吃烤鸭,上桌以后鸭片烫嘴,现在没有一家店能做到。现在片鸭师傅技法不精,怕烫手,所以我呼吁,尽快研制出片鸭机器人,以鸭片上桌吃起来犹觉烫嘴为佳。

现在有一种说法,说片鸭的片数标准是一百零八片,那都是编故事。我自幼就吃烤鸭,从没见过哪个师傅说要片一百零八片。他为何需要编这个故事?因为这属于现代商业炒作。一百零八片从哪儿来的?我估计是《水浒传》。实际上,烤鸭讲究的是鸭片要带皮,能够片个七八十片就很不错。

厨艺的提高一定要建立在食客口味的刁钻上

新京报:你并不看重美食评价体系?

李宝臣:吃喝是个实践问题,不是理论建构。爱吃是什么?是吃不上而产生的一种食欲冲动。现在我们评价美食,经常说某种东西入选了某个体系,但体系只是一家之体系,它不能包揽天下。如果说你不认同,尽可以不认同。现在社会上流行这种评价体系,但绝不能攀附这些所谓的认可。

当然,也不能攀附名人。现在很多人一谈饮食,不是乾隆、慈禧,就是梅兰芳、马连良。那些东西有意思吗?梅兰芳先生也好,马连良先生也好,他们也是一张嘴。人们之所以把这些体系、名人和饮食挂钩,无非想证明菜肴地道。但真正梅先生口味如何,我们都不知道,你没跟人家一块儿吃过饭。

乾隆南巡图(局部),清·徐扬,1771-1775年,纸本设色。

中国的美食,运作的方式首先就和西方不同。我认为,烧、煮、蒸、炸这几种烹饪方式容易标准化,但炒却是中国烹饪技法的灵魂,炒是烹饪的最高境界。西方基本上处在炸的境界,唯独中国的炒在世界上独树一帜,并不是说外国人不会炒菜,而是在他们那里没有流行开来。“炒”不容易标准化,所以也很难被规范进评价系统中。炒立足在火力控制上,家庭烹饪尽管技术不错,有许多菜也无法高质量完成,核心问题就是火力不达标。

新京报:既然美食没有统一的标准,那么,我们如何评判某种菜肴的高下呢?

李宝臣:我个人认为,食材本身没有高下之分,但食材之内,它们是有高下之分的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行无高下而行内有高下”。比如米其林推介的北京传统小吃,有人认为它的入选不应该,或者本该入选的没有入选,其实这都是调查人的立场,在他的眼中认为

(不认为)

这是美食。

北京人过去炖肉,讲究炖前腿,因为“猪吃前腿羊吃后腿”,猪前腿肉肥瘦分明。现在的炸酱面为什么都推荐用五花肉?因为他们觉得用最贵的肉做的炸酱面最讲究,这样才可以称为正宗。但什么叫正宗?炸酱面没有正宗不正宗,只有好吃不好吃。

但凡是名菜,或者说经过社会认可的菜肴,一定要做到双规范:一是用料要规范;二是烹炒程序要规范。比如鱼香肉丝,规范的鱼香肉丝就是玉兰片、冬笋丝,加上肉丝,两三片木耳,这是用料规范,但现在我们吃鱼香肉丝,里边搁什么的都有,甚至还有用郫县豆瓣酱的。所以我说现在是郫县辣酱通吃天下,沾辣就得搁,实际上,真正的鱼香肉丝,是那种酱色的,不是红色的。

更夸张的是,现在都是半成品、速食菜,就像我在书里写的,宫保鸡丁都工业化了,专营的名店如今都研制出批量生产的调味酱汁,操作时,鸡丁、炸或烤过的花生米、桃仁之类的干果加调味汁马上出锅,快捷迅速。真正现场制作的只有鸡丁,工业化的菜肴不会难吃,但它也绝对不会好吃。最为关键的一点,就是菜肴丧失了所谓的个性。而我们中国的饮食,但凡讲究的菜肴,一定有个性,名厨做出的菜肴,一定带着名厨的灵感。

新京报:哪些因素会影响饮食文化的变迁?

李宝臣:第一个就是生态恶化,自然物种的天生程度越来越少。当今社会,物流非常充分,我们也从食而精,转向了食而博,用种类多,代替了单一的食材竞争。第二个就是投师学艺普遍被学校教育所替代,厨艺走向了工业化、规范化,只能够制造出准工业化的产品。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肯德基、麦当劳,年轻一代就是吃着这些标准化、工业化产品成长起来的,你说它难吃,它也不难吃,但它也不会好吃到哪儿去,最起码的,它丧失了多样性。

第三点就是食材质量的下降。现在我们用生物技术、化肥等扭转乾坤,为了供应足够多的人,一定要规模化种植、养殖,扩大单体,缩短生长周期,才能够很好的满足人们对于食材的需求,而这是以牺牲品质为代价的。厨艺必须以食材优质为前提,食材没有过去优质,厨艺再好,味道与之前相比也会稍差。

现在的厨艺水平整体来说是下降的

新京报:你在《食道世风四讲》的开篇,就提到了袁枚在《随园食单》中反复强调要“戒耳餐”?

李宝臣:文字、谈话所描述的味道,永远是虚无缥缈的。比如入口即化、感到脆嫩、鲜醇无比等,这些词我们常说,但这些究竟是什么味道?这样的一个过程如同你用文字描写一个风景,然后找十位画家,让他们通过你的文字将风景描绘出来,这十幅画绝对不一样。道理都一样。所以我说,吃喝美味的标准就是自己。

《随园食单》中记述了乾隆年间江浙地区的饮食状况与烹饪技术,以及中国十四世纪至十八世纪流行的326种南北菜肴,也介绍了当时的美酒名茶。

美食栏目收视率、影响力长盛不衰,就是因为向往美食,希望拓展美食认知空间的大有人在。一些缺乏美食经验的人,往往愿意听信“美食家”的说辞。现在的美食经验,实际上都是改革开放以后的美食经验,所谓传统,都凭“美食家”一张嘴,他说什么是什么,因为考证不了。谈饮食,一定要看他是和什么人交流,有没有具体的经验,别人一说你就信,还再跟人说去,这叫以讹传讹。说吃贵在经验体悟,而非道听途说、添枝加叶,甚至编造糊弄。

新京报:你并不认可“美食家”这个称谓,而更愿意将好吃、会吃之人称为吃主。那么,如何才能成为一名吃主呢?

李宝臣: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个所谓的“美食家”,你得好吃、会吃,必须得在味蕾最丰富的儿童时期开始培养,才能积累足够多的味觉与视觉记忆。味蕾会随着年纪增长而衰减,成年以后,基本上下降50%。一个人的口感,跟幼年生活的环境有关。是什么决定的?个人的饮食上的习惯、地域、家庭条件和饮食态度。什么是饮食态度?就是你愿意不愿意在饮食上花钱?我常说,要成为一个吃主,得有个好爸爸,不仅得有权或者有钱,还得有一条:好吃。

中国人为什么过去一见面就问“吃了吗”?吃饭在中国过去是第一要义,首先得吃上,然后是吃饱,吃好,最高境界是随心所欲变着样儿吃,这四种

(境界)

反映的是不同阶层的生活状态。但有些家庭虽然富有,在吃喝上的投入却不大,比如台湾的齐如山先生,经济条件相当好。我听他女儿说,

(齐如山)

每次吃饭都是一荤一素,碗、碟子都是粗瓷。他年轻时生活在清末民国时期,一荤一素在当时是中等水平。过去有一句老话,叫“宁买不值,不买吃食”,中国人习惯于攒钱买东西,买房子置地,甭管是什么山珍海味,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“香香嘴臭臭屁股”。

有些人没什么钱,但他却愿意把主要的经济支出放在吃喝上。如果你生在一个好吃的家庭,练就了你的馋,那你一天不吃还行,几天不吃,就感觉肚子素了。我曾经认识一位过去的皇族,是位画家,有一天我上他那儿去,他就跟我说:“宝臣,这肚子素啊!”几天没吃好的,他就抓耳挠腮,这主要是因为他自幼生长的环境影响,这样的人往往容易把大量的金钱用在吃喝上。

中国在经历了公私合营以后,可以说经历了一个全民拒绝美食的阶段,把讲吃喝当做资产阶生活方式批判。到了改革开放以后,又开始了全民胡吃海塞阶段,也由此诞生了一个新职业,就是“美食家”。但说一句不客气的话,现在许多号称“美食家”的人,他的美食经验也就是这几十年的经验,再早的经验他没有,而且里边融入了很多神话故事或者想象,因此在谈论美食的时候,应该以个人的饮食经验向外传播比较好,不要推波助澜,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故事。

比如说有一道菜叫镶银芽,据说是慈禧美食。镶银芽如何炒制?据说要预先调味制作鸡泥,然后穿针引线,线在鸡泥里一过,粘上鸡泥,竖穿豆芽,把鸡泥带进豆芽中间,然后烹炒。听起来不错,但若依法烹制,却不能完成,且不说豆芽纤细又脆,容易断折,鸡泥也没有很好的方法停留在豆芽中间。

镶银芽据传是慈禧太后晚年间最爱吃的一道菜。

新京报:如何看待当下的饮食和厨艺呢?

李宝臣:现在的厨艺水平,整体来说是下降的,因为现在是卖方市场。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,吃馆子是家常便饭,买卖好做,而且学校教育普遍代替了学徒制。过去厨行通过师徒口传心授,独门绝活能够得以传承。而学校教育讲规范性,将厨艺化解成若干部分,失去了个性,只能搞大众化的东西。烹饪炒菜中具体的食材怎么回事?火候怎么回事?包括厨师跟食客的互动,今天都没有了。厨艺的提高,一定要建立在食客口味的刁钻上,厨师只有通过食客的挑剔才能长本事。今天的厨师被惯坏了。

比如说日本的饮食,卫生精细,这都是中国所不能比的。日本的饭店餐馆,往往传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,是真正的活化石。而我们

(国家)

现在讲到的老字号,传承的其实只是店名。公私合营以后,很多菜就没有了。特别是到上世纪80年代以后,过去学徒出身的服务员和老师傅们纷纷退休,厨艺便出现了断档。

我写这本书,本意就是讲饮食,吃的不是食材,第一等应该是厨艺,然后才是食材。今天我们实际上把食材高档等同于饮食高档,这是不对的。饮食的关键在厨艺,比如萃华楼名厨曲有功先生的芙蓉鸡片,他去世了,这芙蓉鸡片就消失了。只能说吃过曲有功先生炒菜的人,能记住这个味道,厨师去世了,这菜就彻底消失了。雕塑、绘画有可以传世的作品,现在有了多媒体,表演、歌唱也有了可以传世的作品。唯独吃喝,再有名的厨师,做出的菜,顷刻间就没有了。

作者丨何安安

编辑丨张婷

校对丨薛京宁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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